电子报
电子报

今人慎作古诗词


  中国的古典美,是有不少人效仿的,譬如古诗。我一向主张青年人作现代诗,因为作古诗不易,今人若无古人的功底,大抵是驾驭不了的。
  现代诗坛上出现了一种现象:挂着词牌作打油诗,即按词牌中的字数填充,而无平仄、无音韵、无对仗,甚至连押韵都没有,于是作出“四不像”来。既无所像,只好称之“打油诗”了。
  你若一提,他们必然要反驳:形式限制自由。其实,任何形式都有它的局限性,一个时代总有一个时代的文体,譬如诗经、乐府,形式上就相对自由得多。今人不仿诗经乐府,偏偏要仿格律诗,有的恐怕连“格律诗词”是个什么,就不甚知道,却偏偏还要挂个词牌。我有懂格律的朋友,也有不懂格律的朋友。喊着“形式限制自由”的大体都属于后者,而懂格律的朋友是从来不喊的,反而运用自如。所谓不知者无罪,我们也无需批评不识格律的人,只是在这里还得为“诗词格律”正名。
  古人爱用什么形式作诗,全是他们的自由。今人也一样,作起现代诗来信马由缰,任其宣泄,那也是现代诗人的自由。不过古人作诗的比较多且场合也较普遍,在唱戏的地方有,在喝酒的地方有,在高楼上有,在船舱里有,在花丛中也有,就连朋友道别也要作诗相赠,倘若来不及,干脆“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你瞧,就是这么“匆匆一笔”都是合律的。今人没有古诗的训练,少了一层功底,就不必去玩这“古董”了,欣赏是一回事,把玩又是另外一回事。否则缺乏基本的文体意识,将格律诗词作成“四不像”,就像将入党申请书写成家信,那不岂是笑话?
  有的人说“以手写心,灵感一来时,便倾泄于笔端,不受形式束缚”。那最好是作自由诗,尽管自由诗也是有一点点形式的,但相对少得多。不过谁不是以手写心呢?作格律诗的诗人也一样以手写心,格律诗能够体现一个诗人的思想水平和艺术功底,歌德有句话“在限制中方能显出身手,只有法则能给我们自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李白也作格律诗,想奔放时就作古风,此间并没有矛盾。有足够艺术修养的人,大抵是能够驾驭格律的,并使格律为其服务。
  退一步说,中国的传统是讲究中和的,所以将情感移之于纸上时,限制限制也不是不可以。河流流淌,而有沙石弯绕,方能显其优美,这和水库开闸放水是两码事。所以情感的自然流淌,和肆意宣泄是不一样的。此中虽无固定标准,但也不能用其一否定其他。所以不识格律的诗人,还是去作自由诗吧。
  也有的人自承认不识格律,又要作古风,李白、高适写一句“君不见……”,他们也写一句“君不见……”,然而这“君不见”的东西却是大白话。我以为,处理的方法有二:一是与李白、高适等人一样,提高诗歌的素养,用古风味儿和古风言语去写,但要时刻小心遭到批评,被骂是“陈腐”。所以这一办法不提倡,以兴趣与修炼为主。第二种方法是将“君不见……”改成“您没见……”或者“您不看……”,即可顺理成章用白话作诗了。不过麻烦的是还得改改名号,将“古风”改作“新风”。仔细想来,这“新风”与自由诗也无异,所以这类诗人也去作自由诗吧。
  上文多谈形式,流于表面,再谈一点内容。现在有的青年颇好中国风,重拾传统本是一件好事,但有不少是照猫画虎式的模仿。不曾领过兵、打过仗,有的人张嘴就来“黄沙漫天,战火连年”。写到战场一定是西北塞上,难道江南水乡、川蜀盆地就不够承载豪情么?写到女子就一定得红楼胭脂,这是何等单调的审美?古典美是过去时代的,现代应该有现代的美,这是这个时代诗人的职责。
  总而言之,作现代诗不必太专业,但作古典格律诗词就得有专业的训练。就像对待京剧一样,先得有扎实的基本功学习,比如每天吊嗓子、练动作细节等等。中国传统国粹都须有“台下十年功”,才能在此基础上讲“神”,讲形式的束缚。现在很多年轻人一动笔就堆砌一堆华丽古雅的词藻,以为这样是中国风、古典美,其实多半是附庸风雅。而单就内容说,或者说背后的意义,京剧总有十分丰厚的寓意作支持,比如含着孝道、信义等等。作古诗也一样,文采是一回事,更有意义还是在其内容,最好能够体现现代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