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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印刻人生”栏目是湖师学仁在沈左尧先生逝世十周年之际,为纪念左尧先生而专门开辟。本栏以 “篆刻”为主要内容,通过左尧先生的印章,展示左尧先生与徐悲鸿、郭沫若、傅抱石、宗其香等名人名家的交往轨迹,再现左尧先生的篆刻艺术魅力和人生选择。
古人印刻思


  嘉陵江畔,弦歌声彻,印友切磋,意兴未阑。
  沈左尧先生祖籍湖州,生于海宁,长于上海。和那个年代所有热血青年一样,为了追求理想,跟随着国家的风雨飘摇而辗转,追随着高校的迁移而奔波于上海,重庆,昆明。
  古人有笔尤有墨,今人但有刀与石。沈老在谈到自己的篆刻生涯的启蒙时说道: “虽无师承,或有遗传基因。五岁丧父,稍长发现先父泽遗诗稿‘残星尚在月朦胧,呼姊唤妹出衾筒。不顾早风扑面颊,只为觅食入牢笼’始悉生计之根本,而诗以抒情,陡增兴趣,终生爱诗。”而对于篆刻艺术来讲 “七分篆三分刻”,篆刻印章对于笔法和刀法的要求格外讲究。
  幼年的贫苦没有使他失去继续生活和追求艺术的勇气,国家的动荡没有使他退缩与逃避。在求学期间,沈左尧就展现出了在艺术创作上的天赋与责任,他师从傅抱石、徐悲鸿。他对待老师 “执礼甚恭,盖服膺其师之艺术及道德学问,出于至诚”。对待学艺“跋涉高坡,朝至夕归”、 “学尤不及,尤恐失之”。此外他组织治印 “阆社”、诗词 “恒沙社”,刊出墙报 《金石录》,还为同学提供刻印服务。正是由于在学艺路上的 “嗜学”与勤奋,才使得他在后来的艺术道路上愈走愈远。1947年,联合国向全世界征集 “和平”宣传画,年仅25岁的沈左尧的作品 《和平》被选入,成为唯一代表中国的画作,受到联合国嘉奖。
  艰难的求学之路不只是增长了他的艺术修养更磨砺了他的意志。1949年国共内战结束,新中国成立前夕,在目睹了这个国家的千疮百孔之后,他婉拒徐悲鸿的前夫人蒋碧薇的多次邀请。在留在大陆前路还是未可知的情况下,主动放弃了安逸的生活,亦然站了出来,为国家的复兴和国民的启蒙交心尽力。此后多年从事科普工作,中国第一台 “东方红”拖拉机制造成功、丰收后的人民公社社员、威而不怒的民兵、苏联加加林登上太空,沈老在杂志封面上用画笔表达自己对国家的满腔热忱。
  沈左尧在一次有奖储蓄中,中奖500万元 (由于通货膨胀,新中国第一套人民币的的最大发行面额为五万元,实际购买力相当于第二套人民币的万分之一),正值抗美援朝时期,国难当头,沈老义无反顾的将钱全部捐给国家购买军备,可不料,他却因此被打为 “左派”,受尽了委屈与磨难。后来的文化大革命期间文学艺术横遭摧残,可谓万马齐喑,沈老也难逃时代车轮的碾压,被下放到底层做工人。在工作之余,他仍不忘释放自己的艺术火花,利用自己的篆刻与绘画技法对马口铁的下脚料进行再次加工,焊接剪裁制作成铁花。他指导工人制作的各式宫灯,各类屏风等富有民族特色的产品深受外商欢迎,并为国家创汇300万美元。这不仅仅是废物利用,拓宽自己的艺术道路,更是将原本濒临失传的工艺带上了新的发展方向。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圆只是珠。对于沈老而言,艺术生涯始于篆刻,又不仅仅只是篆刻。恩师傅抱石在沈老早年学艺期间就曾诫言: “必先博综众途,方能自树,免坠魔境,不求近功。所谓取法雅正,终有所归者也”,沈老在篆刻道路上涉猎古今,品鉴诸学派。其师从傅抱石、乔大壮,且常常替师代刻,然二师风格迥异:傅印寓汉韵,乔印多秦意,代刻的方式相当于手把手教学,最能参探老师的治印精髓。沈老总结出治印技法之八要八忌,用以自检:紧、劲、正、灵、稳、清、纯、精;散、软、歪、板、悍、乱、满、怪。在篆刻的艺术道路上沈行可谓抚秦范汉,好古敏求,铁笔遒丽,造诣非凡。
  然功成不居,沈老为徐悲鸿、郭沫若、吴作人、李可染、黄苗子、陈之佛、戴念慈、吴良镛等文化艺术界名人篆印多枚,每一方印背后皆有故事。沈老在86年退休,回归艺术,从此安心作学问,从事学术研究。撰写楹联诗词,收录成册。
  沈老在篆刻,国画,铁画,雕刻,楹联,碑迹,诗词等方面上都有很高的成就,可谓著作等身。却又一生淡泊名利,早年间作品不署名被采用发表是常有之事,成名后仍能戒骄戒躁,专心做学术研究。同时,沈老在尊师重道方面可谓是当世楷模,傅抱石大师去世之后,沈老悲痛之至,伤心欲绝,写下了大量缅怀诗词,其中《傅抱石的青少年时代》一书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上长篇连载。其暮年时将毕生所藏捐与国家,并落于我校,给莘莘学子和后人留下无尽财富。从此,苕溪河岸,书声琅琅。
  一部书画史,半部在湖州。湖州不仅是丝绸之府、鱼米之乡、更是文化之邦,拥有着浓厚的文化底蕴。有了湖州,才有越王佩的剑,孔明摇的扇,乾隆披的衣;才有陆羽著的经,东坡留的字,孟頫挥的毫,昌硕泼的墨,四象卖的丝,左尧篆的印。沈老曾留下一方印,取名 “苕溪一滴水”,并赋诗曰:“自古苕溪文脉长,赵书吴印泛金光。水微一滴融无迹,芥子须弥见蕴藏。”
  佛教有云: “芥子须弥”,喻诸相皆非真,巨细皆可容。沈老认为湖州的篆刻艺术文化蕴藏就如苕溪之水一样丰富。而自己所捐所献的部分资料之于湖州书画史,不过是滴水之于浙北苕溪,微不足道。
  千年沈氏出吴兴,耄耋逢源探宿根。沈行一生可谓时运不济,命运多舛。黄昏成名的他晚年常常来到湖州,寻根溯源,爬山登塔,在湖州留下了大量诗词佳句。
  芦花两岸晴山雪,笤水一溪春涨红。或许,沈老曾经多次站在苕溪江头,看着这满目芦花,回首自己治印这七十余载。期间治印无数,师长恩德,前辈诲益,同窗誓谊,良友敦睦,天伦亲情,无所不至;朱文白文,粗犷精微,风格迥异。细品其中滋味,才使得沈老刻下 《苕溪一滴水》来作为一生的总结,拈笔古心生篆刻,引殇夹气上云空。治印一生,以匠人之心聚沙成塔方成大师,耄耋之年亦是未改当年热血初衷, “笤溪一滴水”也是沈老一生最切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