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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品质


  一双布鞋
  
  当今社会,鞋的种类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不要说都市,即便乡下也是每人都有几多双,春夏秋冬换着穿,不重样。尤其那些追逐时尚和潮流的少男少女们,不但讲究款式新颖,更要注重品牌,幸福并快乐着。
  然而回想当年,姐姐穿过的衣服妹妹接着穿,哥哥嫌小的鞋子弟弟再换上,家家如此,一点都不稀奇。就算像我这样,破天荒成了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而且是远离家乡赴内地深造,身上也只是一件黑条绒棉衣,脚蹬一双旧皮靴,再加一条麻袋装着被褥而已,谁家生活都不富裕。
  男孩子调皮,闲不着,爬树、登山、沟沟洼洼乱窜,特别费鞋,一双鞋穿不了多长时间,脚趾头就把鞋尖顶破几个洞,俗称 “麻雀出窝了”。穿着一双窟窿眼的鞋子去上学,不好意思,就故意收缩着脚趾头,怕女生笑话,等放学回家,脚就像抽筋一样,很难受,也很无奈。
  当时石人沟三队有个 “毛则都孜”,也就是鞋匠,但只订做皮鞋,一般人家没那个条件,也就望而却步。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买不起鞋子,自己做。然而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就见母亲一次次往邻居家跑,一个上了岁数的汉族老奶奶,心灵手巧能剪纸;一个回族妇女村干部丁大妈,贤惠可亲针线活好。两个人手把手耐心体贴教母亲,母亲更是心领神会学手艺,时间不长就出徒动手真做鞋了。
  从此母亲手不离剪刀、锥子和针线,而且让我们找来粉笔和报纸。先是让我们脱了鞋,把脚踩在纸上面,量尺寸,画大小,随后打浆糊,粘鞋模,最终剪成一个倒置的 “U”字形,鞋的大概样子就算基本成型了。毕竟是穿在脚上的鞋子,磨损快,结实必须是第一位的,因而线要搓成合股。一个办法到供销社买成品线,一个办法到地里找麻杆,敲软剥皮撕成麻线,虽费工却省钱,母亲不怕麻烦,夜以继日,一门心思都用在为我们做鞋上,很专心,也很费力。
  黑面白底布鞋,上面平绒,脚底白洋布,一周要留出白边,鞋底针线一定要密。关键就在纳鞋底上,先用锥子穿过去,再用大号针把线领回来,一进一出一个线疙瘩。锥子要使劲用掌往里攮,线要缠在手上用力往出拽,一攮一拽,循环往复,即便戴着顶针,手指被戳的事情随时发生,有时候血把母亲的手指都染红了。但我们总算穿上了母亲亲自做的布鞋,特别珍惜,也特别自豪,穿在脚上,喜在心上,走在路上时不时抬脚看看鞋底,密密麻麻的线疙瘩,横平竖直、整齐划一,简直就像机器做的鞋子一样美观、上档次。不要说村上的维吾尔族人家艳羡,就连左邻右舍汉族和回族妇女都翘起大拇指,直夸母亲不一般呢!  
  一件遗憾事
  
  都说孩子的出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因而女人生孩子,丈夫天经地义就应该守在妻子身边。然而妻子生儿子的那一天,我却没有出现在产房的门前,甚至连医院决定要给妻子做剖腹产手术,急需配偶签字的紧急关头,最终都只能由羸弱的母亲代劳,不能不说是一件最为遗憾的事情。
  那是1985年的1月份,我正在一所乡村中学担任校长,因为临近放寒假,学校正处于期末考试最紧张、最忙碌的阶段,几乎从早到晚都没有闲暇的时候。大概10号那天,妻子突然肚子疼,而我又不在家,父亲拦了一辆拉石头的汽车,就这样让母亲和妻子急急忙忙去了最近的石化医院。等我忙完期末考试再赶到医院,已是1月13号,也就是妻子生完儿子的第二天下午,整整迟了一天半的时间,错过了人生的一个重要关口。
  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红着脸,默默站在床头一动不动。妻子和母亲婆媳俩,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坐在凳子上,一边唏嘘流泪,一边絮叨着我的不是。
  妻子说没有人在手术单上签字,吓坏了婆婆,不签字又不行,急了就浑身颤抖哭成了泪人,妻子就可怜母亲,说让母亲受累又受罪,最后还是在妻子一再告诉母亲没事的情况下,母亲才战战兢兢签了字。母亲说担心妻子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责任担当不起,即便儿媳再三鼓励,依旧觉得那支笔就像一块大石头,分量太重了,几乎拿不起。
  然而当护士把儿子抱过来的时候,一切都烟消云散,不但我喜上眉梢,一声声喊着 “儿子,儿子,快让爸爸抱抱!”妻子和母亲也随之判若两人,一起盯着儿子和孙子,如释重负,破涕为笑了。
  所以当30年以后,当儿子也准备当爸爸,而我要迎来自己孙子出世的关键时刻,我就下定决心,不再留下遗憾,一天3次见缝插针赶到医院,和亲人们一起守候在产房门口,焦急地等待,热切地期盼,不停地张望,只要听到有哭声,就马上以为孙子出生了。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在第一时间迎接到了孙子来到这个世界。说真的,当医护人员和儿子推着病床从产房出来,激动又高兴的我,不但心 “砰砰”跳的厉害,两眼也刹那间一片湿润了。
  
  一次偶然发现
  
  在过去,男主外、女主内似乎约定俗成。而女人打理家务,除了做饭、看孩子,缝缝补补是最起码,也最不可或缺的一件重要事情。所以古人孟郊就有这样的诗句流传至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可见针线活在一个家庭的特殊作用。这一点,在母亲身上得到充分体现,在岳母那里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们家5个孩子,针头线脑的事情不算少,而岳母家4男4女8个孩子,针线活更是从早做到晚。因为是在一个队上,啥时候到妻子家,都看到岳母坐在缝纫机前,戴一副老花镜,不是裁裁剪剪,就是缝缝补补,就像一个老裁缝,手不离米尺,脚不离缝纫机踏板,一年四季总有一堆干不完的活。实际上岳母就是一个好裁缝,不但承担了全家大小拆洗、修补和缝纫新衣裤的重任,左邻右舍上门来也是有求必应,且从不收费。那时候孩子比较费裤子,一个是膝盖,一个是臀部,找了合适的布料配上,再一圈一圈走针线,布料一个颜色,缝线又是一个颜色,就像学校画好线的运动场跑道一样,色彩鲜明,做工细致,而又结实耐穿,成了一种时髦,所以很多人至今记得母亲的好。
  后来社会进步,生活节奏加快,服装成品化已成为一种趋势。批发、零售、订做,很方便,也很实惠,省了心,节约了时间,解放了生产力。即便干洗一下衣服,裤腿锁个边,都不用你自己亲自动手了,甚至不用出门,就可以从网上购置东西了,的确以前让人想都不敢想。
  所以在城市,很多家庭已经没有缝纫机了,有些年轻人家里,或许都没有了针线盒,而女红好像也不再是检验一个女人是否必须具有的生活技能了。真正成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代,即使最简单的事情,别人都已经开始为你代劳了。
  然而事情也并非全都如此。就在那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突然发现一个女士,不慌不忙从挎包里拿出茶杯,放到桌子上,又不动声色戴上眼镜,脱下大衣,拿出针线,聚精会神缝纫起了一枚纽扣。这位女士就坐在我身边,而那也是一个开会前的等待时间,一些男士在过道吞云吐雾,一些人在聊天,一些人在玩微信,而她忙里偷闲,见缝插针,就这样专心致志缝着她的大衣纽扣。 “想不到书记也会做针线活?”我有些好奇,很是吃惊地问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莞尔一笑。 “举手之劳的事情,做一件是一件!”随后重又低下头,一针一线缝起了纽扣。那天她一袭工装,面带微笑,脖子上一条红围巾,特别鲜艳。而她戴一副眼镜做女红的淡然神态,就像一首春天的赞美诗,在我的心头掀起波澜。
  (作者系我校78级校友,自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写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乌鲁木齐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党委书记、副局长,乌鲁木齐市作协副主席。荣获当代华文亲情散文征文一等奖,乌鲁木齐市首届红山文艺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