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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赤子付玉杰:“拼命三郎”真女杰




  在遇见付玉杰以前,红豆杉要入药,难逃被“扒皮”的命运。
  作为一种药用植物,红豆杉树皮中含有具有抗肿瘤作用的紫杉醇。长期以来,要获得紫杉醇,只能把红豆杉树皮扒下来进行提取。
  “扒了皮,树还怎么活?这是典型的掠夺式利用。”付玉杰说。
  这位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东北林业大学森林植物生态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主任、国家重点学科植物学学科带头人,小时候寄住在姥姥家。姥姥家的院子里栽有丁香树,到处种着花草。童年的付玉杰,每天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守在屋檐下看燕子衔泥。
  她对自然的热爱,就从那时培养起来。所以,她想让红豆杉“活”,既能造福人类,红豆杉也不会死去。
  她做到了。这些年,她为林源植物药的开发、利用,打造了一片广阔的新天地。
  “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看,这样的技术拯救了更多像红豆杉一样的珍稀树木,这对资源的保护与利用提供了重要的可持续发展途径。”中国工程院院士、东北林业大学教授马建章这样评价她的工作。
  “喜欢从无到有的创造感觉”
  1985年,付玉杰以高考化学98分、与满分仅差2分的成绩考入东北师范大学化学系,开始了与化学的牵手。
  “我喜欢创造,喜欢那种经过我的努力从无到有的感觉,有机合成能够造出世上没有的东西,是一门艺术科学。”付玉杰讲述自己当初的选择。
  读大学期间,理论课上她认真笔记,实验课上她细心动手。她的笔记工工整整、条理清晰,一直是班里的范本,到现在还保留着。
  那时,电脑尚未普及,网络还很遥远。为了查找资料,付玉杰钻进图书馆,把几十年前的文献翻出,把有价值的资料全部手写抄录下来。正是因为她的细心和执着,她才能够在毫不起眼的重结晶实验的三角瓶底部发现极小极小的、具有漂亮晶型的物质,成为课题组多年来第一个制备出有机锡单晶化合物的人。
  1992年,付玉杰硕士毕业,成绩优异的她,面临多种选择———留校任教、去上海某公司工作、继续攻读博士……在众多的选择中,她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哈药集团技术中心。“那时候虽然没有知行合一的概念,却已经想要把所学的知识放到实践当中进行应用。西药大部分都是合成出来的,哈药集团应该可以给我的专业知识提供一个实战的舞台。”付玉杰说。
  扎实的理论功底,加上勤奋的躬耕实践,让付玉杰在哈药收获了一个又一个成果———蛋白糖、阿莫西林泡腾片、干扰素制剂……看着自己的成果能够创造这么大的价值,付玉杰体会到了“科学家”的价值。
  只做不想的,是操作工
1999年,付玉杰已经成为哈药集团技术中心的工程师、课题负责人。在那个月薪普遍四五百元的年代,她已经是每月收入2000多元的高薪人士。
  生活越来越好,付玉杰的内心却越来越躁动,她开始经常问自己:每天只做公司交代下来的科研任务,没有办法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明白了自己内心的追求,32岁的付玉杰毅然辞职,踏进东北林业大学开始攻读博士。当时国内对植物方面的研究,还仅局限于植物资源的分析、分类、培育,处于“摸家底”的状态。有效提高植物提取率,尚未引起科学界的普遍重视。很多人都认为植物资源那么多,就算浪费着用也没有问题。
  付玉杰敏锐地意识到,植物资源不会取之不竭,可持续发展才是未来植物资源研究的方向。她瞄准这一方向展开研究,后来形势的发展,也验证了付玉杰的前瞻性,这成为同事们后来屡屡提及的“神预测”。
  读博期间,付玉杰主攻甘草活性成分的提取分离,也就是要把甘草中最有用的成分定向提取出来,获得高得率、高含量、高附加值的产品。
  传统的分离方法只能把药材中“游离态”的活性成分提取出来,而对于它们与其他分子结合在一起的“结合态”成分提取率非常低,但恰恰是“结合态”成分,在植物中的含量很高。活性成分对于植物来说是生物防御素,只要受到外界蚊虫叮咬、微生物侵害等威胁,植物为了保护自己,就会释放防御素。这个过程在植物中如何实现的?能否模拟植物的这种能力,把人类需要的活性成分全部从“仓库”中游离出来?如能成功,这将对植物资源利用率的提升和生产成本的降低产生巨大的影响。
  付玉杰敏感地意识到这将是植物提取行业中关键的科学问题和技术难点。“科研创新的灵感就来自于实际工作中的思想碰撞。只做不想的,是操作工。边做边想,才有创造性。”她说。
  敢想、肯干的付玉杰换来了可喜的回报。她发明的酶催转化和多级诱导等系列绿色高效诱导和培育技术,使原本藏在“结合态”中的次生代谢产物游离出来,将植物资源的利用度倍数提高。
  把留学的一年“拼出三年”
  取得成功后,付玉杰把自己未来的科研方向锁定在了林源植物药上。
  “森林有那么多具有药效的植物资源———红豆杉、喜树、银杏、木豆……可是对于它们药物活性成分的提取分离基本处于初级阶段。作为林业的科研人员,必须要把‘林’和‘药’结合起来,发挥森林植物资源的经济和社会价值。”付玉杰说。
  德国海德堡大学药学与分子生物学研究所就是其中的领头羊,拥有植物药研究的世界顶级研究平台。为了取经,2003年博士毕业后,付玉杰“辗转”踏上了前往海德堡的飞机,开始了自己博士后的学习和工作。
  说“辗转”指的并非路途的波折,而是求学的困难。研究所负责人温克教授对于中国人有着很深的不屑———10年前一名到这里留学的中国人因为英文不好,交流不畅,给温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直接导致之后10年间,研究所都没有再接收中国学生。
  为了找回尊严,也为了取到真经,付玉杰放弃了所有休息时间,整日泡在实验室里,“我真是把一天当成三天过,因为这样我在德国的一年就可以变成三年”。
  她的“拼”,换来了温克的尊重。一年以后,温克以比中国薪水高出10倍的待遇挽留付玉杰,但是付玉杰委婉拒绝了。初心未改、目标未变,她始终记得,去国外学习的目的,是“建设中国自己的平台”。
  带着这样的目标,付玉杰揣着在德国攒下的薪水,购买了先进设备、装置,几乎将海德堡大学药学与分子生物学研究所的活性筛选平台“搬”回中国。她带领东北林业大学森林植物生态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的科研团队,开始向一个又一个林源植物药的开发与利用发起挑战。
  近年来,付玉杰连续拿下国家技术发明二等奖、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教育部科技进步二等奖、黑龙江省科学技术发明一等奖……每一个奖项的背后,都是一次实力的证明。
  父母把孩子送过来,不能对不起家长
付玉杰常说:“一个人的成长与老师的付出分不开,无论是我的硕士导师、东北师范大学教授潘华德、傅芳信,还是博士导师、东北林业大学教授祖元刚,他们严谨的治学态度、求索的科研精神都深深影响了我、造就了我。让我在未来的工作、学习中有了榜样和目标。”
  她也传承了恩师的宝贵品格,用行动感染着自己的学生。
  付玉杰有股子狠劲儿。无论寒暑节假,每天早晨7点,人们准能在办公室里找到她。她回家的时间就不好说了,忙碌的时候,连晚饭在哪对付都不知道。有一次,付玉杰不慎扭伤了腰,从椅子上起身都需要别人帮助,即便是疼得不敢弯腰,她还是一天都没耽误上班,她自己说“一忙起来,就忘了疼了”。
  跟着这样的“科研疯子”,学生们自然也被“熏”成了“科研狂人”。出生于1986年的焦骄现在是副教授,说起新入学的“90后”的散漫,他还有点看不惯,“好像有代沟”。可是他自己或许都忘了,在刚刚成为付玉杰学生的时候,他还因为家中母亲病重无心学习,再加上始终对自己的科研能力不自信,一度想要退学。正是付玉杰的关心和鼓励,才让他静下心来潜心科研,最终取得在硕士、博士期间发表23篇SCI论文的骄人成果。
  而付玉杰的因材施教也让更多学生的潜力得以发挥。对于像焦骄这样不自信的,就得鼓励;对于某些骄傲自大的,就得“咔嚓”。一张一弛间,付玉杰成为学生们的“孩子王”,成为让学生们“服”的师长。
  有时,女儿会吃学生的醋,说付玉杰没时间陪她逛街、去游乐场。付玉杰便半戏谑地回答女儿:“因为我是老师啊,我带学生是主业,带你是副业,哪有为了主业荒废副业的道理?”
  如今,付玉杰培养出的学生已超百人,很多弟子都在科研领域里小有成就,成为各自科研机构的先锋力量。
  责任催促着付玉杰不断前行的步伐,也鼓舞着她向更高的科研高峰攀登。当年“辗转”才接纳付玉杰的德国海德堡大学药学与分子生物学研究所,如今已经接收了20多名来自中国的研究者,他们和付玉杰的合作也不断地深入加强。
  “未来,我们要打造一个和国际前沿水平接轨的团队,为祖国的林业科技进步贡献力量。”年近5旬的付玉杰,依然雄心勃勃。(郭楠枫、孟姝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