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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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散了吧,祝福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曾言:“死是一个节日。”如果说“死”
  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那么生前的“祝福”又是为何?如果说死者在另一个时空,那么生者的祝福就能超脱时间与空间的桎梏,横渡万里,赠与亡灵吗?
  曾经有一段时间,两场素饭,不管至亲与否,他们的生命伴随着黑白相片停留在往日,我们依旧会为此遗留诸多不舍。一位年至耄耋的邻居老奶奶,大伙儿都估摸着她能成为跨世纪的百岁老人,但也终究在九十五岁溘然长逝。她从半百之时起便每日与“黄纸、烛焰”为伴,为亡灵祝福了四十多年的她,而今自己的节日悄无声息地降临,很突然,但又很坦然。生者操拾起她的使命,为其祝福。祝福她早日超脱凡尘,祝福一颗心灵得以皈依。但是这份祝福却早已消散在了时空的虚无当中,我们又怎能用一语虔诚、一叠黄纸重新回溯到时间之前呢?死者永远停留在那里,而生者依旧在时间的推移下继续向前走,我们又怎能与亡灵沟通呢?
  但是当我回顾耄耋老奶奶的一生时,只一个“圆满”足矣,又何须“祝福”二字呢?在她的生命中有过封建帝制,也有过社会主义制度,有过新民主主义革命,也有过抗日战争。她的前半生经历了近代中国的沧桑巨变,后半生得幸,被命运安排在幽静中颐养余生。九十五岁的耄耋老人四世同堂,她有两个可爱伶俐的太孙女儿,也许用“儿承膝下欢”来形容都不及此吧!子女尽其孝道,老人尽其天年,安然地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刻。叠完最后一张黄纸,泯灭最后一丝光芒,完成了她的一生。生前她给尘缘未了的死者带去祝福,如今安睡的她,了尽凡尘心愿。无论生者给她的祝福消散与否,她的灵魂终将得到安歇,在永恒的虚无中给她的子辈们留下无限的祝福。
  那么,到底是时空内的人给死者祝福,还是时空外的人为生者祝祷呢?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时间无情,整日把我们推移向前或者向后,把世间万物的界限划分地如此明了。天与地,山和水,以至连人的生死都是如此。邻家的耄耋老人在秋风凛然的脚步下被区分开来,从此她便停留在她的时空之下,而生者依然向前行走。她再也不用“叠黄纸、燃烛焰”,她的生活渐渐变得空阔而又安闲,而生者却依旧在祈愿生活如意、逝者长安。这是生者的现状,可生者又怎能跨越时空的虚无,横渡万里送去祝福呢?
  落叶飘零、绵绵秋雨,这是自然更迭远行,为往日情愫送去祝福;伉俪情深、举案齐眉,这是成熟恋人走向年老,一路望断天涯、望穿秋水。余生就此了断,祝福超脱了肉体的界限——— 一人向前行走,而另一人却滞留于亘古的时空中。到时候,即使心魂念及往日,却也只得在肉体之外相遇。即使把烛火点燃,让祝福祷告声响起,恋人间的生死虽有了短暂的模糊,但目光却漫漶得愈发遥远。因为一旦烛火燃尽,时间推移,让生死的界限再一次被拉大,难道再多的祝福就能让他们重回往日的恋情吗?到头来只不过全然消散在时空中罢了。
  万物终将萧疏,而满目的苍翠也终会凋敝。即使再强悍的肉身,也会落满历史的印迹。生命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死亡的气息。这一切终究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一盏浅薄心灯,一语虔诚祝福又有何用?又怎能跨越时空?或许我能做的就是给现在的自己一份祝福,祝福自己安享今生。倘若这份祝福是为了弥补死者生前的缺憾,抑或是为了自己未渡的情愫,那它终究将消散在时空的虚无当中。倒不如祝福当下,为灵魂寻找一个栖息之所,不言过去、不畏将来。生而为人,要寻找一种脱颖而出的生活方式,让这一世的欲望得以皈依了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