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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客”和“作客”的区别

有人说“做客”和“作客”是一回事,两者之间是异形词的关系;也有人说两回事,“做客”是“做客”,“作客”是“作客”,不能混为一谈。你说呢?

 

“作客”“做客”两重天

王应华

江苏省小学《语文》四年级下册《天鹅的故事》说:“在访俄期间,我在莫斯科认识了来自贝加尔湖的俄罗斯老人斯杰潘,他请我到他家去作客。”

文中“作客”是“做客”的误用。《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作客”──“动寄居在别处:~他乡”;“做客”──“动访问别人,自己当客人:到亲戚家~”。可见,同样是“客”,但“作客”与“做客”享受的待遇不同,内心感受也不一样。

“作客”或四处漂泊,或寄人篱下,“独在异乡为异客”,那感觉真可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了。而“做客”无论是应邀光临还是主动拜访,一般都会受到款待和礼遇,宾主在良好的氛围中相处,“做客”者是不太会产生内心的失落感的。

可见,“作可”与“做客”,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两者当然不能混为一谈。上文“我”受到斯杰潘老人的盛情邀请,是不能用“作客”的。

 

谁说“当客人”不可“作客”

王宗祥

表示“访问别人,自己当客人”确实可用“做客”,如沈从文《一个妇人的日记》:“宋嫂子说:‘听说是回娘家做客去了,我怕呢不会回来的,你婆婆还留我做伴。’”又《绅士的太太》:“有时顶小的少爷,一定得跟到母亲做客,总得太太装作生气的样子骂人,于时姨娘才能把少爷抱走,”但沈从文也用“作客”表示“当客人”,如《凤子》:“不到一会,墙外那一个,便被主人请进花园里了。第一次作客,就是从那一道围墙跳进去的……”

巴金用“作客”表示“当客人”的例子更多。《“长官意志”》:“最近有几位法国汉学家到我家里作客,闲谈起来。”又《关于丽尼同志》:“1947年我去台湾旅行曾到台北他们家作客,当时烈文在台湾大学教书。”又《三次画像》:“座谈会结束以后,画家有一天到我家来作客,谈起画像的事。”又《我与开明》:“我有半年多没有收取稿费,却在朋友沈从文家作客,过着闲适的生活。”又《灭亡》第七章:“她反而欢迎他常常到她的家里来作客。”

《现汉》将“作客”与“做客”分开,其用意可以理解,是想让两者分工明确,但这种分工显然与语言实际是不一致的。

 

异地经商也称“做客”

项宗旺

“作客”比“做客”出现得早。杜甫《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敦煌曲子词《长相思》三首之三:“作客在江西,得病卧毫厘。还往观消息,看看似别离。”两例中“作客”都指寓居异地。隋唐时期,“作客”是没有写作“做客”的。

后来,“作客”引申出在异地经商的意思,因为古人经商往往离别家乡远走异地。如《拍案惊奇》卷四:“专一走川、陕,作客贩货,大得利息。”在这一义项上,“作客”有写作“做客”的。如《古今小说》卷一:“父亲叫蒋世泽,从小熟走广东做客买卖。”《水浒传》第十七回:“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叫小人来山东做客,不想折了本,回乡不得。”“做客”的这种用法出现于元明时期。

虽然现在用“作客”或“做客”表示“异地经商”的用法已不复存在,但这个例子可以说明“作客”和“做客”其实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作”“做”本是同根生

曹晓燕

《现汉》中的“作客”与“做客”,其中“作”和“做”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都指“充当、当成”,区别在于《现汉》中“作客”的“客”与“做客”的“客”其实是两个“客”。

《现汉》解释“客”:

1.客人(跟“主”相对):宾~︱家里来~了;2.寄居或迁居外地的(人):~居︱作~他乡。

显然,《现汉》认为“作客”的“客”只解释为“寄居或迁居外地的人”,而“做客”的“客”只解释为“客人”。然而,这种观点是生硬的,强行划分的。

从文字史上看,“作”先出,“做”后起。明代字书《正字通》认为:“做,俗‘作’字。”王力先生则认为“做”是“作”的分化字,即“做”分担了“作”的部分职能。如今,在表示支配具体事物的行动时,确实应用“做”而不用“作”,如“做一个凳子”“做一件衣服”等。但是,在“充当、当成”这一义项上,两者并没有明显的区分界限。就拿《现汉》举例,就既有“作保”(当保人),又有“做媒”(当媒人),既有“作陪”(当陪客),又有“做东”(当东道主),等等。

既然都是“充当、当成”,“作客”和“做客”的“客”就都可以两解。本来“作”“做”的分化就不彻底,如此硬性区分,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徒增混乱。

 

三本权威辞书三种说怯

曹  政

《现汉》明确区分“作客”和“做客”,但同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新华词典》却不收“做客”只收“作客”,释义为“旅居在外或到亲友家拜访”。这显然是将“做客”合并进了“作客”。

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则明确“作客”与“做客”是一组局部异形词。

【作客】①动到亲友家拜访△到朋友家作客。②动寄居异地△异乡作客多年。

【做客】见“作客”①。现在一般写作“作客”。

三种处理方法,我最认可《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它说得最清楚:“到亲友家拜访”用“作客”和“做客”都行,推荐使用“作客”;寄居他乡则用“作客”不用“做客”,“万里悲秋常作客”不能写成“万里悲秋常做客”。《现汉》的归纳,会让一些经典作家作品非常尴尬。如巴金《随想录》:“小说家水上先生也是我的一位老友,十六年前我和冰心大姐曾到他府上作客。”知侠《铁道游击队》:“有时披着汉奸皮的伪人员,也趾高气扬的坐下作客。”

 

刻意“引导”的结果

朱文献

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6月印行的六年制小学《语文》第十一册《爱因斯坦与小女孩》一课中说:“我打算请你到我那里作客。”有人写信给出版社问:以前课本上都印作“做客”,为何又用“作客”?

2005年高考语文全国卷第19题中有这样一句话:“……邀请朋友到家作客。”又有人在报上发表文章《高考语文卷“作客”是错用》,说高考语文卷犯了低级错误,那个“作客”应改为“做客”。

这些意见,显然是受了《现汉》的影响,即“到亲友家拜访”不能用“作客”。然而,《现汉》的这一刻意的“引导”实际产生的效果也许是“误导”。即使现在“到亲友家拜访”时用“做客”的数量比“作客”多,也不能将“作客”的这种用法一棍子打死。《现汉》无疑是出于好心,想使“作客”与“做客”分工明确一点,但这种想当然的做法,会让人误以为用“作客”表示“到亲友家拜访”是错误的。

 

编者附言

本刊热线电话常有读者问:“作客”与“做客”应该用哪个?这次会诊来稿量激增,可见这个问题很受关注。

通过对来稿的认真研究并广泛征集了专家的意见,本刊的观点是:“作客”与“做客”是局部异形词。“作客他乡”不能写作“做客他乡”,但“去亲戚家作客”和“去亲戚家做客”都可以。在表示“到亲友家去拜访”时,“作客”与“做客”是异形词。

这一情况的出现跟“作”和“做”的分化有关。“做”是“作”的区别字。“作”书面色彩重,偏抽象,动作性较弱;“做”口语色彩浓,偏具体,动作性较强。在“充当、当成”这个义项上,“作”与“做”的分工至今还没有完成,两者混用在所难免。“作客他乡”之所以不能写成“做客他乡”,那是因为早在“做”产生之前,“作客他乡”之类的用法就已经固定。

至于是“去亲戚家作客”还是“去亲戚家做客”,我们倾向于前者。从理据性来说“充当、当成”动作性较弱,用“作”更合理。而且无论是“作客他乡”还是“去亲戚家作客”,两个“作客”的核心含义都是“充当具有某一种身份的人”,其动词义是相同的。从系统性来说,既然“作客他乡”已经不可动摇,就没必要再让“做客”来添乱。

当然,目前看来,“去亲友家拜访”用“做客”,确实有走强的趋势。正因为如此,我们觉得有讨论和引导的必要。无论最后选择哪个,都应该是水到渠成的结果,而不应该是强扭的瓜。


(选自《咬文嚼字》)